又是葡萄上市的季节了。昨天去看望父母,茶几上摆着一盘洗好的葡萄,母亲一边让我吃,一边悠悠地叹口气:“今年,你们再也吃不到我亲自种的葡萄了!”一句淡淡的话,把我的思绪拽回到往日的记忆中。
母亲种葡萄,始于二十多年前。那年深秋,我们告别居住了多年的农村搬到了县城。院落很整齐,也很干净,但是没有了老家的枣树、杏树、石榴树等,总觉得没有生气。第二年春天,在乡里工作的父亲带回两株葡萄树苗,是当时很难买到的“巨峰”品种。次日一早,父母便将它们种在影壁墙前,然后又花了一上午的时间为它们扎好了架子。因为没有见过葡萄树,我一边给父母帮忙,一边对这丑陋而干枯的树枝充满疑问:它能长出珠圆玉润的葡萄么?
时间一天天过去,在母亲的精心呵护下,慢慢的,葡萄树发芽了,长叶了,枝子也越长越长,一片郁郁葱葱的景象。我慢慢喜欢上了它的模样,不再顾及它是否能长出葡萄,而是深深爱上它那形状优美的叶子和那深深的绿,每天停留在它旁边的时间也多了起来。突然有一天,我发现在那浓密的叶子里,长出了一串顶着星星般小花的“小米粒”,再细看时,另一颗树上也结了一小串。我高兴极了,真没想到当年种下的葡萄就会结果!晚饭时,我把这一重大发现公之于众,逗得外祖母与母亲笑骂我都二十多岁了还像个小孩子,两个妹妹则非让我带她们去看看小葡萄的模样,一顿饭就在欢声笑语与对葡萄的期待中快乐的进行着……
从那以后,母亲对葡萄树更是殷勤看护,下班回家总要先看看是否该摘心了,该浇水了,该施肥了等等。渐渐地,“小米粒”长成了“大米粒”、小珍珠,到,宛若一串碧玉,镶嵌在如画的锦屏中。“巨峰”是晚熟品种,其他葡萄都已上市了,它还在无动于衷。又过了些时日,葡萄开始变得透亮,一如待嫁的新娘,脸上飞起一抹淡淡的红晕。继而,葡萄慢慢变成了紫晶色,真个是晶莹剔透、玉润珠圆,别说是吃,就是看着,都感觉是那么的赏心悦目,让人流连忘返!
父亲休班时,葡萄也成熟了。晚饭后,一家人围坐在月光笼罩的葡萄架下,母亲把洗好的葡萄放在桌上的盘子里,先给外祖母拿了一串,然后再一一分给我们,到她和父亲就只剩有几颗了,我们要把自己的那份儿分些给他们,他们却坚决不同意。母亲一边分,一边问我们:“知道为什么要种葡萄吗?”我们摇着头,“还不是因为你们这些小馋猫!城里院子小,种不开杏啊、枣啊、石榴啊,葡萄占地少,又可以遮荫。再说,市场上虽有得卖,可终不如我们自己种的吃着放心,且现吃现摘,新鲜味美,对了,还是绿色食品呢!”
后来,有了下一代,母亲种葡萄的兴致就更高了。再次搬家时,父母什么都舍得,却舍不下那两颗葡萄树,费了好大劲儿才把它们移栽过来。春天,母亲给它们施肥、浇水;入夏,则忙于摘心、保果;秋天,为它们整枝、打叉;冬天,则忙于培土、保暖。父母相继退休后,老两口更是把精力大部分用在葡萄养殖上。收获的季节,是父母兴的时候。那时,如果我们有几天不去,他们就会轮番打电话,待我们拖儿带女的去了,父母却又懒得理我们,而是一个抱着他们的小外孙(女),一个站在葡萄架下精心挑选熟透的葡萄粒,洗干净剥皮去籽儿送入孩子们的口中,乐得孩子们手舞足蹈,以致都让我们姐妹嫉妒,说他们偏心眼,对下一代比对我们都好。
渐渐地,父母老了,腿脚再不像当年那么利索。我们担心他们登高爬下地摔着,便建议随葡萄树长去吧,别再那么尽心,或者休息日时由我们代为管理。母亲却不同意,她说我们工作忙,哪有时间顾及这些,再说侍弄葡萄也是一种怡悦性情的事情呢。我们拗不过老人,只好随他们的意趣,只是悄悄增加了回家的频率,惟恐他们有什么闪失。
今年春天,因为拆迁,老屋就要被高楼所替代了。父母舍不得伴随了他们二十多年的葡萄树,打电话让亲戚们挪走,但不知是因为树太大了,还是因为葡萄树不愿离开故园,总之费力不小,却终是没有成活。父母闻听后,好一阵沉默,我们知道,那是他们的不舍啊!
母亲又在催我吃葡萄了。我收回思绪,慢慢地摘一颗放在嘴里,却迟迟难以下咽:一样的葡萄,怎么就没有父母种的那么好吃呢?!